微光与颤栗(九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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鸣神の 少しとよみて さし昙り 雨も降らんか 君を留めん。

隐约雷鸣,阴霾天空,但盼风雨来,能留你在此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万叶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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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她有她的骄傲。他又何尝不是。

  摔了门,樱闻声匆匆从服务台那里赶过来,一脸担心地问他怎么了。

  “没事。”他面无表情,走下楼毫不回头。


  下午晴转多云,吹起了不知何处来的邪风,天色阴沉沉,远方的天空传来几道轰隆隆压抑的闷响。受了惊的飞鸟三三两两扑棱棱地离开不牢靠的枝桠。云开始往一个方向挪动积压,是大雨将至的征兆。

  宁次站在医院门口,抬头看了一眼灰霾的天,压在心上不良的感觉让人透不过气。

  有点发愁。

  从小到大,悉数回忆,这竟然是她第一次抗拒他。

  太专断了吗,呵。


  小时候的她因为大咧咧的性格人缘一直不错。其实这么说有些违心了,主要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功劳吧。在学校里平时课后就听到男同学们拉出女生来一个一个打分,人人心知肚明不是绅士行为,可学校生活又略有些枯燥,于是大家都挺乐此不疲。他一向是不屑参加这种活动的,但碍于同学非要拉着他入伙,连“宁次你不来你就不是男人”这种话都放出来了。于是他只好坐在一边,听一耳朵,却从不参与讨论。

  天天的得分一直很高。那个年纪的男生是欣赏不了美艳型的大美女的,就天天这种有些清纯又偏于可爱的样貌,简直是震班之宝。她成绩只能算中上游,于是就有些人打着“天天呀,幻术碰到问题了吗?我来帮帮你好不好呀?”这种友情互助的幌子去跟她搭话。宁次这时候就发现这姑娘傻乎乎的,完全理解不了背后深意,笑呵呵地一本正经感激人家。考试过了后似乎是以不愿意欠人情为理由,非要请人吃三色丸子。那个男生具体姓什么宁次已经忘了,名是叫亮太,能算是世家出生,挺爱出风头的。那天亮太特别开心,跟大家炫耀天天要跟他约会了。“约完会”的第二天,一群男生兴奋地围上去问他战况如何,亮太一脸嫉愤地指着宁次,“我问她觉得班里谁长得帅,天天说,‘日向宁次呗。’”后来他们找了个跟男生们关系比较好的女生打听清楚,原来是女生们偷偷排了一个班级帅哥榜,他被参与投票的女生全票通过排在第一。那时候他想,什么可爱无敌的元气美少女,心思就跟那群无聊的女生如出一辙,不知道好好练习忍术,脑子里尽想点四六不着毫无用处的东西。学年结束以后,因为这个偏见让宁次还有点不爽跟天天同组。虽然知道组里必须要有女生,他其实更倾向于班里的一个医忍,也就是那个跟男生们关系好的叫伊织的女孩子。后来,等他们熟到可以周末一起约个饭的时候,宁次才知道原来天天还有下半句话,她说,“啊呀我也不知道啦,不关心这些。”而他在心里偷偷地乐了下,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。

  日子按部就班,虽然大家被分了班,但男孩子们对天天的热情丝毫不减。训练结束后,或是交完任务走出火影楼,总能看到一些同期毕业的男忍者在路旁等她。千篇一律的漏洞百出的糟糕开头,他们会说,“哟,天天,这么巧,一起喝杯东西怎么样。”却只有天天这个笨蛋听不出来,每次都乐呵呵地答应,然后跟他挥挥软软白白的小手,笑起来眼睛是弯的,说,“那我就跟亮太君去吃饭啦,宁次拜拜。”

  也是那个时候,宁次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毛病还发病了。

  他觉得那些男生等她的时候自以为很帅地单手插兜,看着天天结束以后朝他们走过来给她递上一瓶水或者一块巧克力,征问过她的意见后“接”她走一样的感觉让宁次有一种个人所有物被抢占的烦躁错觉。

  她需要你接?需要你操心缺水缺糖?

  他不想让她去。他不喜欢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跟他挥手,他不喜欢别的男人一脸得意满足的样子站在她身后,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把她赶到里侧,抬手揉她的脑袋说笑话逗她,在她买奶茶的时候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帮她付钱。天天小小的瘦瘦的身子被笼罩在别的男人的阴影里,被别的男人保护了。

  别、的、男、人。

  宁次刻意忽略这种感觉,他坚定地认为天天与自己只是队友,也只会是队友。

  毕竟亮太喜欢她这么多年,挖墙脚在道德上是不对的。

  直到那一回,天天陪他练回天。认识她那么久,她头一回儿喊要休息。他无所谓,并没有注意到她反常的出汗量。他去水龙头那里接水,回来的时候,发现天天捂着肚子整个人都卷成蜗牛,倒在树影里,紧紧闭着眼,一点声音都不出,额头上都是汗。

  宁次赶紧把她抱起来送医院。他觉得自己是疯了,非常担心她本身就是莫名其妙的情绪,竟然还坚持对她寸步不离,听到医忍说她是胃疼不是大毛病才放下心。刚回肚子里的心脏又被医忍悬起来,说是初步确诊为溃疡,不排除穿孔的可能。

  “怎么会这样?她才13岁,怎么可能有胃病。”

  “她平时训练非常辛苦吧,看样子没有好好吃饭呢,你看她那胳膊细的,不好好照顾自己多少岁都可能得胃病呀。”女医生如是说。

  她疼得厉害,医生看她年纪小,也没人看护,破例收入病房。

  那几天宁次天天去医院,带着吩咐家里厨房熬的粥。

  他看着她苍白的脸,带着感激,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,低着头喝着毫无味道的白粥,跟自己小声地道谢,说真不好意思,耽误了训练不说,还麻烦他了。

  宁次的心脏被她蹂躏得厉害,他好想摸摸她的脸给她捂回往日红润的颜色,想从她素白的手里接过不锈钢的调羹,帮她吹一吹,不让她烫到嘴。

  还记得在忍者学校的时候,有一回路过树荫,不小心听到一群女生吃着便当在说八卦。那个叫伊织的女生有黄鹂鸟一般好听的嗓音,十分容易分辨,她说,“我昨天在书里看到一句话,那个作者说啊,男人爱了不一定会心疼这个女人,可是如果心疼一个女人,那肯定就是爱上她了。”

  爱不等于会心疼,心疼却一定来源于爱。

  宁次回味这句话,突然就放弃挣扎,冷哼一声,对命运俯首称臣。

  后来,天天出院了,再三跟他道歉,说自己会全力配合他的时间,如果他愿意的话多增加训练量,来弥补这几天的拖欠。

  说来也是无缘,亮太是在她住院期间出任务的,她出院那天,他竟然正好回来。

  应该是听到了风声,他等在医院大门外,看到天天和他走出来,赶紧凑上去握住天天的手说,“抱歉啊天天,我去砂做任务了。你全好了吗?没事了吧?你来我家我让我妈妈给你熬粥喝好不好?”

  天天被他的亲昵举动吓到了,想抽出手力气又没有亮太大。正是尴尬之际,宁次用天天的病历卡轻描淡写地打了下亮太的手腕,轻飘飘的一语双关,“她既然不愿意,就不要强迫她。”

  想到这里,宁次不免失笑,天天大概自己都不知道,从小到大,这么多年,他有意为之地赶走了她多少个追求者。

  有些像亮太这样比较有长性,有些不过一时兴起,都没有善终。

  毕竟,没人敢跟会柔拳的木叶日向家的大少爷抢人。

  可是现在的状况是,他自己好像也没有好好地经营这段感情。他的占有欲,有时连自己都感叹太没道理了。

  他只想她完完全全属于他。

  他喜欢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手上,乖乖地搂住自己的脖子,浑身放松就靠着自己,软软地叫他名字。他要看到她对自己多依恋,是他仓惶又着急,需要一次次被证明爱到偏执的不仅仅是自己。

  到底还要她怎么样,宁次自问。她说的没错,她不是小时候轻而易举就得到玩具,可以分分秒秒都掌握在手心。

  叹了一口气,是他非要她啊。

  无根之水砸下来,渐渐的,大雨滂沱。

 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。

  宁次自嘲地想到,她要是回家,应该不会乐意看到他等她。

  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回暗部办公室。工作吧,起码找点事情做,大男人真不至于被个小姑娘弄得胡思乱想长吁短叹的吧。


  这一边,樱轻轻地推门进去。

  天天坐在床上,抬着下巴盯着天花板,努力让自己不眨眼。

  窗外雷声轰鸣,天色灰压压的,病房里没有开灯,阴暗暗,没有亮光。

  “这是怎么了嘛。”樱坐到她病床上,握住她凉透的手,声音放地很温和,“宁次君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呀。”

  “我不想说,我说了之后你们肯定都觉得是我的错。”她有点儿倔。声音鼻音很重,闷闷的,是好不开心。

  “你不说,我怎么帮你一起骂他混蛋呀。”樱朝她调皮地眨眨眼睛。

  听完,樱觉得……对她太好了吵架?她比较想骂天天混蛋!

  “我都没有自由呀……”天天看樱一副立马要为了宁次公开检讨自己的样子,赶紧补了一句她认为最至关重要的点。

   “天天,你以为自由很好么?”樱看着窗外要落不落的大雨终于倾盆一般落了下来,稀里哗啦,砸得树都呜咽,声音渐染上了忧郁,“如果让我选,我情愿不要自由。”

  “樱……”天天看她这个样子,生怕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。

  “女人过分独立是好事情吗?家里冷清的比养条狗都不如。佐助难得回来,不是累到忽略你准备的晚饭倒头就睡,就是接不完的电话看不完的公文。”

  这是樱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恋爱糟心事,天天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你不知道拓人君送你来的时候宁次有多紧张,我再三跟他保证你只是贫血体恤他才肯放过我。

  你也别怪他老是叫你喝那些药膳粥和养生汤,天天,你有点宫寒,宁次是在为你们的未来做预防。”

  又是宫寒?算上樱,这已经是第三个跟她提这件事的人了。她的身体真的有问题吗?小孩子……她很难有吗?

  樱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想她是听进去了,趁热打铁,“天天,你已经失去过宁次一次了,到底是被他管不开心,还是没有他管更不开心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  意料之中,天天手足无措地抬头,眼神里有后怕和惊恐。

  她的心有余悸,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能连根拔起。


  雨下得那样急那样大,天灰得让所有人都好孤独。


  樱悄悄地退出病房,看到一身湿漉漉靠在墙上没有进门的宁次。想到某人对自己的放任自流,心底抑制不住地升起一阵羡慕。

  却听小护士在一旁喊自己,“樱酱,佐助君来找你了耶,就在你办公室,还拿着伞呢,是不是来接你下班呀。”

  樱立即开心起来,啊呀呀,自家男朋友除了忙一点也没有这么差劲啦。

  很少很少就可以满足了呀。


  病房门开了又轻轻碰上,天天以为是樱,抽了抽鼻子,头还侧着看雨,“你不要劝我了,我知道错了,我等一下就去跟他认错。”

  宁次脱了外套,拿起毛巾随便擦了两下,握了会儿拳头让自己手心暖和一点,再去牵她的手。

  好凉。

  他皱眉,轻轻喊她,轻轻道歉。骄傲什么的都去见鬼吧,明明她为了跟自己在一起,已经妥协得连最引以为傲的坚强自立都丢掉了。

  在这场爱情里,好像两个人在比赛谁更心甘情愿输得一败涂地。

  “天天。对不起。”

  天天惊讶地回过头。身旁的男人头发半湿,穿梭在雨里而染上了一身潮气。她脑子还盘旋着樱的那句“没有他管”,心疼得忘记肚子疼,想急于求证他的存在一样慌张地扑进他怀里,眼泪全部坠落进他心里。

  宁次抱住她窄薄的肩膀,看到她又是这副受惊的表情,心里莫名,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,明明三十分钟前才凶巴巴地叫自己滚。她哭得不出声却难过得好叫他好心疼,他柔柔地问,“怎么了?”

  小姑娘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抓到指节都泛白。

  他听到她害怕到无助的声音响起。  


  “宁次,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,我不要自由了。”


  这都什么跟什么……也不知道春野樱跟她讲什么把人吓成这样。他果然是没错吧,少跟这些闺蜜聊感情什么的,想多了反倒不好。心想还好去暗部的路上他心软了,回来看看她,女孩子是不好照这么个哭法哭的呀,到底知不知道心疼自己啊。

  宁次坐到床上,把她揽进自己怀里,去亲她跟窗外大雨一样落不尽的眼泪,“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你不喜欢,我还省事了。”

  “可是……她们说我……我宫寒什么的, 很难有孩子。”

  宁次简直被她两个损友气笑了,唉他真是谢谢樱了,为了让天天来跟他服软做医生的这种欺骗患者的话都说得出来,“你不是宫寒,只是提早做备孕的准备罢了,不然家里那么多避-孕-套我买来做慈善的?”

  啊?备孕?什么鬼?


  “我们要结婚吗?”


- tbc:) 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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